狍壹一

微博同名,掉落更多短篇或者段子。搞十年挚友我是专业的,头像是吴邪。

睡眠障碍

*先知,后觉。比后知后觉更让人难以忘怀。2023老王视角深呼晰,含少量云次方,5k一发完


  王晰很久之前就有睡眠障碍,但也很久没像这样睡不好了。

  

  他习惯把失眠易醒归咎于年轻时做代驾。07年北漂,《快乐男声》止步全国24强,为了糊口他接一切能接的演出。不走穴的时候就当代驾司机,从深夜到天光,很寻常。应付醉醺醺的客人的出言不逊,也应付连夜赶路的旅客的沉默,最后把自己交由刚出摊的早点摊反过来让老板应付自己的麻木。深夜的北京是安静的,擦肩而过的人在灯火寥寥里各怀心事,甚至会觉得空荡荡的街道也有点温柔可亲。那会让王晰想起在辽宁艺术职业学院读书的时候,他也曾游荡在沈阳街头,以浑南新区富民南街56号为原点,错觉自己的脚步和时间一同一圈圈地荡漾出去。王晰早熟,早熟的核心表现之一是自我觉察,比如他很清楚年轻气盛的人不会满意这种荡漾,自己要的是跌宕。辽河平原上曾经长出重工业的乌托邦,吊唁是没用的,跌宕错落的生命不能被这些无形的断壁残垣困住。东北的时代过去了,自己的时代还没到来。


  南宁场的个唱巡演刚结束,比起前一场在昆明因高反欠佳的状态,王晰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比较满意。王晰推门走到酒店房间的阳台,点了一支烟翻手机。他知道自己在曲间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但也不是最多的一次,网上有人指责这是在水时长,歌迷又维护回去,理由是那么多曲子一首不少地认真唱下来free talk是物超所值加量不加价。这类口角这几年从未消失,王晰早已不以为意。小满前的邕城,半夜的风都是热的。他任凭自己的思绪漫无边际地乱跑,想到附近的柳州桂林多喀斯特地貌,和贵州很像。

  

  贵州?

  

  有人曾经邀请自己去那里,和夫人孩子一起在贵阳小住避暑,但是还没到那年盛夏,一切承诺就不作数了。人和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和阴差阳错是同义词,说多了说透了,也就那样。

  

  晚上演出的时候,自己对着好几层的观众席感谢也嘚瑟金钟奖和青歌赛的机遇,台下太黑了,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一时间恍惚自己是对着某处幽深的空谷喊话,直到空谷用掌声惊醒他。是的,有很多人爱自己,愿意从天南海北过来听自己唱十几首曲子和一些不完整的点歌。但是,王晰敲了敲指间的烟,看着火星坠入浓稠的夜色,但是,在整个市场来看,自己只能说是不温不火,甚至比起当年参加那档综艺时算是不进则退。昔日护在羽翼下的人,才真正靠着层出不穷的节目和ost演唱闯出了一片天,一如在自己同样去过的老牌音综《歌手》,他也飞得更远,姿态轻盈,和他的声音一样。18年《声入人心》是一场地震,震中是长沙梅溪湖,余震至今连绵不绝地传到那36个人身上,刺痛微痒皆有,也不乏伤疤隐痛。当自己跟观众们一一数来认识自己的契机,王晰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立刻说出那昔日被挂在嘴边的四个字。直到他们一起高呼,替他点破,王晰才语带调笑地也混在里面重复了一遍,对,还有《声入人心》。恶趣味。不过他也对自己恶趣味,他试过暗中比较南宁的老友粉和长沙嗦的粉面的差别,各有千秋,没有结论。

  

  19年初,无论首席与否,各路人马在毕业典礼一样的总决赛后各自迎接资源和曝光的飙升,热点话题心照不宣,当初共事和分别的笑泪都是真实的,可现实更真实。能利用殆尽的不能手软,这很正当。如果说这档节目是大家共同的师门,那么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王晰在东创社的采访里却说这个节目对自己来说已然结束了,自己对节目的使命已经完成。严格来讲,后续还有节目相关一连串的巡演和商演,但王晰不觉得自己这话错,也不后悔这种直白会得罪还未回过神的观众。其实他在提醒自己,毕竟除了周深的事,他觉得自己在节目里留下了好几首经典作品,即便大病一场丢了最终的首席,这一趟还是很称心如意、问心无愧的。事业稳定,家庭幸福,他每当不满足于现状的时候都会逼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也是这么跟歌迷喂鸡汤的,顺风的时候看的是城府,逆风的时候看的是蛰伏。


  阿云嘎和他节目里争锋相对,镜头外两人早些年就铺垫的京圈商演交情让两人在隆冬湿冷的长沙倒比旁人更亲近——当然,这个旁人里不算郑云龙。有次王晰和阿云嘎在小馆子喝酒剥龙虾,三杯下肚,阿云嘎不知道是缺觉过度还是酒精上头,给王晰碗里放了两只剥好的虾。


  “你这什么意思?”


  “孝敬长辈啊。”


  王晰笑了一下,懒得跟他就谁更老的问题拌嘴或者推脱客气,直接拈起来吃了。


  “我还没给深深剥过,你这倒是提醒我。”


  阿云嘎眯眼上下打量他。


  “这里可没镜头,就咱俩,你差不多得了。”


  王晰没说话,自顾自碰杯。阿云嘎抬抬手,意思你自便,我缓一轮这杯先不喝了。


  “哥是认真的。”


  梅溪湖的人都知道,王晰说话喜欢自称哥,但未必清楚王晰在别的地方未必会有这样好整以暇的傲气和底气去时时刻刻担起这个自称背后的责任。阿云嘎见过他更不动声色的样子,温和谦让也是一种疏离,方便漂泊的人自保,阿云嘎自己也这样,所以从不愿戳破。大家都吃过苦,所以后来王晰同样默契地从不过问他和郑云龙怎么回事。20年东方卫视跨年他俩明目张胆地顶着“云次方”的节目名表演音乐剧串烧,梅溪湖大群里转的视频王晰看了,还玩自己和嘎子的梗评价了一句你俩这才是般配。嘎子秒回,同时艾特他和大龙回了一句你就羡慕吧,过了好半天郑云龙才冒了一个问号说那你把我也艾特上干嘛,几个年轻小辈立刻复制这句话刷队形调侃,于是群里又闹成一团。大家跨年都各有节目,很快新消息和新视频链接就把那段话刷过去了。至于他们那么多年的牵绊,后来为什么突然在巅峰上哑火了,王晰的确没兴趣问,何况开口问了大概率只会得到哑然。他想到的只是自己和周深能重唱的那么多首歌里,哪几首适合排成串烧bridge又怎么改编,《花样年华》应该拿来开嗓镇场子还是做大轴,两个人同色系的演出服选什么款式。心思转了转,虽然什么也发生,什么也不会改变,但王晰当时觉得,这个新年还是比想象的要过得好点的。


  “好吧。那你怎么今天不带他出来一起吃?”


  王晰一边顺手给阿云嘎回了一只虾,一边得意洋洋,“他不是才赶通告回来明天就要独唱请教吗?吃这个对嗓子不好,不如多练歌睡觉,我们深深这轮是必须要赢的。”


  时间过得太快,把记忆冲得七零八落。王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错过了那么多在长沙给周深剥虾的机会。怎么点这道菜的时候深深都不在,为什么深深在的时候自己老忘记点这道菜?又或是,年岁渐长还经历疫情折磨,自己忘记了给他剥过虾的事情?


  点开周深的微信,最后一次说话是21年春节的时候,周深祝自己新年快乐。不咸不淡的几句吉祥话,还问候了竹子和芒果。王晰已经没劲儿像过去一样半真半假吐露心声,告诉对方,你不在,我不止一个新年过得一般般。他发了个讨口彩的红包谢回去。


  周深没收。


  王晰也不知道他红包后的那句语音留言他听没听,两人的对话框就停在那里了。


  刨掉各自赶通告和生活的日子,两人当时满打满算也就一起待了四个多月,如今距离最后一次舞台上合作,已经四年多。不见的日子已经数倍于相处的时间。现在回想真是一语成谶,王晰感觉自己这几年变化很大,再也没有特别想赢,特别想为自己争取什么了。什么都一般般,差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再也提不上来。于是一般般也行,就像他在不同场合都表达的态度:工作的事,顺其自然,讲究缘分,不需要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波澜。这是背叛了自己,王晰知道,但无能为力。


  王晰骨子里极度的神经质平时都遮掩得很好。这会儿平时压抑的躁动全莫名溜了出来,已经抽了半包烟了,最近的演出排期不允许他继续这样挥霍。他想出去走走,可是他不想一个人走,那和谁?经纪人应该正在隔壁鼾声如雷,明天要立刻飞回北京开三场会,得罪不起。他索性继续躺着,盯着月亮在窗上的倒影发呆,试图催眠自己。


  “晰哥原来你也抽烟啊!”


  《月弯弯》在节目播出的正片里被删减不少,起初反响并不如两人预期。当时两人对这首唯一的二重唱寄予厚望,反复打磨和声,顺利在演播厅表演完后周深如释重负,明显地很兴奋。晚上,一群人出去夜宵庆祝,周深喝了不少酒话尤其多。王晰给他裹紧外套,站在挡风的一侧搂着他摇摇晃晃地从饭馆走回酒店。周深就是那时突然问起烟的事的。


  “哥不抽烟。前几年嗓子动了手术,医生让戒了。刚刚大龙他们出去抽烟的时候我也跟着去闻了几口沾上的吧。怎么样,我听不听话,有没有奖励呀?”


  那自己又开始抽烟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就是21年,明明去西藏是休养身心还是没来由的烦躁,一下子就破功了。当时王晰从越野车跳下来,扎扎实实地踩上蜿蜒的高原公路,尽管是眩晕着翻出打火机,猎猎作响的经幡和眼里冒的金星融作一片,像以前去长沙橘子洲头看过的烟花,但王晰觉得心里瞬间踏实了。为了不影响女儿,王晰在家从来不抽烟,出门回来也会小心自己身上没有沾染自己或者别人的烟味。我这趟结束肯定得写一首歌,王晰想,音乐是好东西,佛经也是,多听有益。


  周深没搭腔,正当王晰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周深突然扑进了他怀里,埋着头,只能看到他发顶。王晰确实有点惊讶,但下意识地抱得更紧,心里琢磨所以小孩儿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呢,不会又哭了吧,自己哄人逗乐不是挺擅长的吗。


  “不抽好。”


  周深抬头看他,慢吞吞地掰开王晰环住自己的手,又慢吞吞地牵了上去,“晰哥你要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八十岁还能坐着轮椅去巡演”。他意识到王晰的手上没有戒指。


  “那我应该每天吃好喝好按时睡觉,从现在开始保养可能都嫌晚了。这破节目录得,哥现在一米八二点五的人就一百多斤,可能只能活到七十九了。”演出前他自己把戒指摘了,有眼尖的兄弟问起,他一律回答是因为太瘦,手指也跟着掉肉变细,戒指戴不住。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想戴总有办法卡住,他自己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做了,说不上来到底戴戒指是尊重妻子还是不尊重,以及戒指和尊重的问题除了妻子还关乎不关乎别人。


  “你怎么还像那些小男生一样惦记自己身高啊晰哥?”


  “看在谁面前啊。”


  周深和他并肩走着噗嗤笑出声,然后转头给他来了一拳。很假的动作,一点不疼。


  王晰继续不依不饶,“那你到时候给我推轮椅?虽然你也是个老头了,但和我一比,还是个小老头,一个人的声音观众觉得听了还不过瘾,咱俩就一起唱。”


  周深毫不客气地把手插到王晰兜里取暖,“我是你随便能请得动的人吗?我是。”后来在直播里聊到王晰新专辑邀歌的时候,周深也这么接过话。王晰想,小老头不知道,至少是个小骗子。太聪明又太懂得彼此的人不好,互相考虑着分寸,不想添麻烦,反而就默契地把一切都彻底搞砸了。比如有次直播主办方想消费两人的情谊,那就消费好了。周深明明可以给自己打电话,只要看到了王晰一定会接,不需要托辞没有联系方式。如果免不了会面对尖锐的舆论,两个人也不会比一个人更难受。王晰偶尔会自暴自弃地想,周深会不会也五味杂陈过,阿云嘎和郑云龙曾经在节目里抛弃的王不见王剧本怎么就给咱俩在节目结束后演上了。


  那天把周深送回去已经很晚了。周深原本还闹着要去湖边散步,结果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瞬间睡着。王晰推门离开前犹豫了一下,折返回来看着他,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怎样最能释放魅力和保持魅力,要游刃有余,要滴水不漏,显然不包括在这失控地偷偷吻一个对自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好感的后辈,偷偷兑现自己在后台和宴会上一闪而过的幻想——


  操,谁他妈的要永远那么完美。


  他甚至镇定地给周深盖了被子才扬长而去。嘴唇的触感鲜明地停在脑子里震得他整个人嗡嗡响。不知道是谁从哪一步开始踏错的,王晰甚至觉察到自己有一种隐秘的期待,比如周深惊醒给他真正的一拳,或者醒过来吻回去,用眼泪濡湿自己光鲜亮丽的衣服,再扒下自己唬人的皮囊。漂泊的那些年教会他看惯人性浮沉,日益精于把控和利用情欲的弯弯绕绕。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想做。之后的一切虽然意料之外,但是他自信一定能顺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周深什么都没有做,看上去确实是睡熟了。说不懊恼是假的,而且王晰开始生自己的气,各种层面。他拿周深没办法,更拿自己没办法,而且他莫名认定周深对他也是一样的。周深上《歌手》一路闯进总决赛,赛制包括嘉宾帮唱环节,王晰其实可以在祝贺他的时候顺嘴提一句,如果需要哥帮你随时开口,这就跟下次有空一起吃饭一样本就是客气客气、无关痛痒的,王晰给自己做了好几轮心理建设,但最终还是没开口。这有点冒犯?不是我不敢,是这好像拿过去的人情逼迫别人似的。所以王晰更希望周深主动提,这样自己顺水推舟,两边都有台阶下,可以是一句客套恭维,也可以假戏真做,他把其他工作名正言顺地推得一干二净,然后立刻买机票去长沙像那年冬天一样没日没夜地排练。


  周深说,谢谢哥,哎压力好大,那你一定记得要看节目哦。


  这是当然的。王晰无需避讳,和工作室的人一起看了总决赛的节目。助理说,唱得真好,张了张口把下一句咽回去了。王晰笑着拍她肩膀,意思别吊人胃口。


  “也没啥,就是觉得,深深唱得真好。”助理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都说嘴巴会说谎,但眼神不会骗人。王晰心不在焉地听助理继续对接个唱巡演和晚会通告的事,周深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还能记得大概,但自己的眼神呢?王晰并非没有看过两人舞台的视频,但好像从来没留意过自己,甚至是基于对自己的了解刻意回避了一些细节。王晰从未看到19年最后一首《月弯弯》的结尾,他记得自己有一个长长的拉麦,几乎声嘶力竭,脖颈上青筋跳动的感觉似乎绵延至今,王晰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神情。他之后在热搜上时常看到他的名字,点开的总是一些热闹的场面,周深和以前一样爱闹爱笑,但王晰总觉得有哪里不同,不过是好的不同。


  眼神里有的,也都在歌里。


  在舞台上他们亲密无间,无坚不摧,岁月摧枯拉朽之势也不能奈何。愧疚的,酸涩的,愤怒的,无望的,都如落雨流云。所有的一切王晰都早早知道,但是他的感觉姗姗来迟。


  王晰在南宁的夜风里终于生出困意。他罕见地做梦,而且是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那晚喝醉的深深在他走后轻轻睁眼,愣了一会儿,用被子害羞地蒙住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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